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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述:非法传销的反对者;拿牌直销的修正者;中西文化的调和者;养生保健的融通者;天下文章的拿来者;微言大义的思考者;自强不息的实践者;万柜联盟的探索者。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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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转载】 南怀瑾先生侧记(4)

国学经典——南怀瑾先生专辑

 

五十五岁感怀

   

每日忙碌不歇的南老师,一定会把周末空出来,陪着妻儿度过,或随师母的兴致,陪伴外出。老师对师母的关怀,大家都有目共睹。

   

多年来,虽然居家常常搬迁,但都照老师的原则,在“四大”之间。

   

“四大”皆空,本是佛典上的名辞,地火水风就是四大。老师找居处所说的四大,是指四个大学,就是台湾大学、师范大学、政治大学(城中分部)、淡江大学(那时还是淡江文理学院)。

   

早年所住蓬莱新村,靠近台湾大学。青田街时代,则靠近师范大学。莲云禅苑时期,老师住在永康街一个巷内,皆靠近淡江大学及政大分部。

   

老师住家与“东西精华协会”距离甚近,步行仅十分钟的路途,节省不少时间。老师从来没有自己的房子,一方面没有经济能力;另一方面,有能力也会用在文化方面。

   

师母在癸丑年(一九七三)到美国去探望孩子,这年南老师是五十五岁,头发也开始花白了。理发师劝他染发,他没有接受,还作了一首玩笑的诗:

   

理发师劝染发戏作

   

世人多畏发初白 却喜头颅白似银

   

免去风流无罪过 何须装扮费精神

   

渐除烦恼三千丈 接近仙灵一性真

   

对镜莞尔还自笑 依然故我我非新

   

虽然世人都惶头发变白,有人却觉得满头白发可与风流绝缘,少些罪过。不管白发黑发,我还是我!

   

尽管诗意轻松,但岁月催人也是不争的事实。

   

有一天,我先到三楼找到行廉姐,二人一同到四楼老师办公室去。老师说: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,自己从梦中哭醒了。

   

老师从梦中哭醒!这真是天大的事!

   

原来老师在梦中又愁又急,为什么接棒的人还不来啊?要等到什么时候啊?急得哭了起来。

   

正在此时,听见袁太老师(焕仙)喊他:“怀瑾呀!你看!那不是来了吗?”

   

老师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海边,回头望去,看见一个妈妈带着一个三、四岁的孩子,远远的向自己走来。

   

天啊!还是一个孩子啊,还要等许多年啊!

   

日有所思,夜有所梦,老师平日一定在着急接棒的人,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梦。

   

对于这桩事,我心中颇为奇怪:“为什么一定要有接棒人呢?”

   

老师是临济宗的,他说:“按照临济宗的传承,是应该有人接棒才对。”

   

接棒人还没有下落,学生中倒有人给老师惹了不少麻烦。

   

这天也算巧,我正在办公室与老师说话,电话响了,听见老师的回答,感觉不妙,至少非常奇怪。

   

是“总统府”打来的,因为有人写信到“总统府”,说:“要国家有救,只有找南怀瑾才行。”

   

“总统府”于是要来查问一番。也幸亏来查问,老师才有机会说明并不知情,认为是有人开玩笑。如果不来查问的话,很可能把老师列入黑名单,认为有什么阴谋之类。

   

据老师说,类似的事已不止一桩了,学生们(或者听讲人)的天真想法和作法,造成不少困扰。

   

事实上,癸丑年的台湾,已有很显著的变化,经济起飞已有些成效,有钱的人多起来了。随着台湾本土菁英人才的崛起,民间的政治团体也多了起来,他们从暗到明的活动着,但也遭到压制和打击。一些著名的异议人士及台独人士,多已被关进牢房,而大陆上的文化大革命已经疲弱,渐近尾声。美国总统尼克松也已去过了北京,台湾与美国的关系似乎随时会生变。总而言之,台湾从内到外都在变,经济结构在变,政治生态在变,人心更在变。

   

文化怎么样?财富开始冲击原本就薄弱的道德文化,人们也趋向在金钱与道德间任选其一的作法。关心人文社会的人们在忧虑了,没有文化道德的基础,财富反而会成为可怕的事。叔本华曾说过:只有哲学家才有资格有财富:

   

夜阑人静,午夜梦回,愁上加愁,老师想起了故乡家园,已远离二十多年了……

   

思乡

   

故园西望泪潸然 海似深情愁似烟

   

最是梦回思往事 老来多半忆童年

   

想起了故乡父母家园,不觉也想起了故乡的妻子,那原本是姨表姐的人,与自己自幼青梅竹马。局势如此,想到她艰难的处境,头发也早已白了吧!再想到童年两小无猜的往事:

   

忆内

   

辛苦艰危发早华 童年犹忆住他家

   

庭园百卉先春艳 蜨蝶双飞争扑花

   

闲话胡适与铃木

   

自从《人文世界》出版以来,编务忙得最多的,要算是徐进夫了。不但编务多由他负责,每期的稿子他也尽力拿出长短各数篇。徐进夫从禅学班开始与大家相识,与林曦及杭纪东三人,往来甚密,极为投缘,大家也称他们为三剑客。

   

其实徐进夫是属于新三剑客,原来的老三剑客是杭纪东、林曦及王绍璠,因为王绍璠有了女朋友卢惠玲,旧三剑客就改组了。

   

三剑客的另一人林曦,也是经常写文章又常来帮忙的人。那时他在台大化学研究所,得到硕士学位后,于一九七二年到美国念博士去了。

   

林曦虽是学化学的,早年跟随老师热衷《参同契》的研究。

   

他也是一个才子,古书读得比较多,材料丰富,文章词藻华丽。后来得到博士学位后,在美国工作了几年才回台湾。现在彰化师范学院任教。一九九六年当《人文世界》复刊时,我首先向他邀稿他也像从前一样的热烈支持。

   

可惜三剑客之一的杭纪东,始终惜墨如金,未曾写过片言只字。不过,“东西精华协会”的组织章程宗旨等,倒是由他协助起草的。

   

徐进夫那时是从事文学创作的,后来改为翻译工作,曾译过许多文学名著。研习禅宗后,开始翻译国外有关禅宗的书籍,后来成为此类书籍翻译的佼佼者。除了铃木大拙的著作外,他所翻译的“西藏度亡经”,至今仍为畅销书,在两岸三地广为流传着。

   

自从七0年禅学班开始,徐进夫也是一个经常来帮忙的人。

   

由于他接触英文禅宗方面文章很多,有一天,他带了两篇文章给我,一篇是胡适博士的,另一篇是日本铃木大拙的。这两篇文章发表于夏威夷大学东西文化中心的刊物上。

   

夏威夷大学“东西文化中心”,是国际上颇为著名的。胡适是国际上知名的学者,他对中国文化学术上的贡献,是无可置疑的。

   

但一般认为,胡适的《中国哲学史》,写到禅宗的问题时,似乎尚未突破。他在五0年代,发表了一篇文章“禅宗在中国”(Chan(Zen)Buddhism in China:Its History And Method)。因为他看了铃木一九四九年出版的《禅与生活》(Living By  Zen)一书,有所质疑,感到失望云云。胡适是从历史的角度来论禅宗的。

   

胡适这篇文章发表后,铃木不久有了回应,他的答辩文章题目为“禅:答胡适”(Zen:A Reply to Hu  Shih)。他开头就说:“胡适可能了解许多历史,但并不了解历史中的人物。”

   

铃木洋洋洒洒的论辩,说到后来,竟直截了当说胡适不懂(禅宗)等等。

   

夏威夷大学的学报(Philosophy East And  West)刊载铃木的文章时,也转载了胡适的那篇文章,两篇同时刊登在一九五三年四月第三卷第一期。一问一答的两篇长文,是学术界著名的论辩,内容精彩。

   

此后,关注哲学问题的东西方学者们,都翘首等待胡适的答辩,但是,胡适始终未再说话。据说,因此之故,胡适在国际上的学术地位,似乎就一蹶不振了。

   

胡适有生之年没有回应铃木,也许有两种原因:

   

其一是默忍铃木的话,自己不懂禅宗。其二是以禅宗的不立文字,以保持缄默做为回应。

   

如果是自认不懂,胡适真够大学者的风范,是孔子所谓的“知之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,是知也”。这个精神了不起,只有真正的学者才能如此。

   

如果是以缄默不立文字为回应,胡适应该算是彻底放下名位之争及是非之辩,在某种意义上,得到禅宗的解脱自在了。

   

无论是那一种原因,胡适都应该算是了不起。此是题外之话。

   

为了禅宗这个在中国哲学史上的问题,不少人向南老师提出建议,希望他执笔完成中国哲学史的下半部,以确立禅宗在中国哲学史上的定位。

为什么是禅宗

   

说到胡适、铃木大拙与禅宗,不免要谈一谈《禅海蠡测》这本书。

   

眼看胡适博士的中国哲学史,早年在禅宗的门前徘徊止步,他本人又被国际著名的禅学大师铃木,批评为不懂禅宗,作为中国人,真是情何以堪!而铃木在国际禅学的声望日隆,一九四九年就被选为日本学术院的院士,且获天皇颁授文化奖章。日本人对学校的尊重,正是大和民族的一种优秀品质,所以虽是战败之国,却能奋力发展经济,迅速执东亚经济之牛耳。也有人说,日本人的这种文化精神,与他们受禅宗的影响,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。

   

中国人呢?当铃木接受天皇颁发文化奖章的那一年,国民党当局到了台湾,那时的台湾,在文化历史上堪称一片沙漠。

   

不久,李执中、萧天石二人先后来探望了南老师,同声表白:文化到了这步田地,还不赶快采取行动,不能立德立功,至少可以立言啊!

   

在李、萧二位的催促下,《禅海蠡测》诞生了。南老师事后说,当时他被李、萧二人骂出一身冷汗,就立刻动手写书了。有趣的是,这时刚好是在胡适与铃木论辩的文章发表之后。

   

《禅海蠡测》在一九五五年出版,那时的台湾处在为生存而奋斗的局面。幸亏还有美国人的帮助,军事上有顾问团,急需复兴的农业,则有与美国合作的农村复兴委员会。该会五个委员中,有两个是美国的专家。

   

农复会的主任委员,是曾任北京大学校长的蒋梦麟先生。他接受这个任务的条件是,国民党的党团组织不能进入农复会。换言之,农复会是由技术及专家挂帅,不能被国民党以党来领导内行。蒋介石特许了他,所以农复会才能自由运作,达到有目共睹的成就。

   

当时最苦的是军人。因为台湾的经济尚未突破,军人待遇无法改善;人口多的军人家庭,甚至有三餐不继的情形。

   

现任东海大学教授的蒋勋,那时也生活在少年困苦的环境,他在自述中说,一日三餐只有空心菜佐饭,十分苦恼。但他的母亲,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,为了提起孩子们对惟一的空心菜的兴趣,向他们说着商朝的宰相比干和空心菜的故事。蒋勋对历史文化产生兴趣,也始自饭桌上的空心菜。这也说明了早期台湾普遍的穷苦状况。

   

再说,当时经济生活极度困难的台湾,谁还管什么文化啊!就如后来大师级的学者牟宗三,那时也只在师大教书,所得仅可温饱而年轻一代尚在求学,文化建设根本不成气候。

   

那时钱穆和唐君毅二位学者,由大陆迁到了香港,创办了新亚书院。后来程兆熊、徐复观也去加入他们的行列,怀着“鹅湖”的精神,开始文化播种的工作。

   

《禅海蠡测》的出版,开始时没有多大的影响,但这时却有一个独具慧眼的人张君劢,据说他看了这本书后说:“我们这一代,总算对历史文化没有交白卷。”

   

张君劢这样说,并不一定是对禅宗情有独钟,而是作为一个读书人,深知禅宗在中国哲学文化中有不可忽视的历史地位。如果甩掉禅宗不谈,文化等于掉了一条腿,中华文化就变成了跛脚鸭。当然,也极可能他已看过胡适与铃木论辩的文章了。

   

张君劢和左舜生、李璜、余家菊、陈启天等人,都是早年留学法国的读书人,他们关心国事,有书生报国的热忱。但他们是用批评建言的方式,后来组织了民社党(张君劢、陈启天等创立)及青年党(左舜生、李璜、余家菊等创立),宣扬政治上的理想。但理想常常是桃花源,他们就被人讥讽为国民党政府的花瓶政党。这也因为他们是书生的原故。

   

其实政治上的“花瓶”也没有什么不好。南老师常引用易实甫的两句诗“江山只合生名士,莫遣英雄作帝王”。名士好比花瓶,起码让人赏心悦目,比起带给人民无边痛苦的英雄帝王好多了。民、青两党今天在台湾已“无疾而终”,但在过去几十年中,他们实在并没有起过什么坏作用。

   

左舜生更为有趣,这位政治上有理想的书生,最喜欢看琼瑶的小说,因为琼瑶笔下创造的是爱情桃花源,人人向往。

   

琼瑶成名(一九六五年)后,立刻得到左舜生的欣赏,他每天工作完毕,一定要看琼瑶的小说,精神才能得到舒解。据他自己说,琼瑶的小说是他思维的重要调剂。但是,也可能是琼瑶的爱情桃花源,吻合了他的政治桃花源的原故罢!

   

一九七三年,另有一个欣赏《禅海蠡测》的年轻人,名叫袁保新。他当时还是辅仁大学哲学系四年级的学生。有一天,他托我向南老师转达“先知出版社”的意愿,希望由“先知”再版《禅海蠡测》这本书。先知出版社是属于天主教大学的,但他们肯定《禅海蠡测》在学术上的价值,南老师也就答应了他们。袁保新后来在文化大学获博士学位,曾任教于“中央大学”,现在则为南华管理学院教务长,也陆续有著作出版。

   

中华传统文化,儒家道家以及各宗各派,历来或如滚滚江河,或如涓涓细流,总有学者或达者,继续传承;唯有禅宗,这个唐代以降,占文化要角的禅宗,自清末以来,却在日渐萧条中,难怪有识之士要大声疾呼了。

   

其实,冯友兰的《中国哲学史》,是包括了禅宗的。但一般认为,那是学者的论述,尚未真正表达出禅宗的精神。

   

美国前总统尼克松,曾看过冯友兰的《中国哲学史》,印象深刻。一九七二年,尼克松初访中国大陆,即探询冯氏,希望见面。有人说,美国历届总统,只有尼克松比较了解中国人,大概因为他看过冯友兰的《中国哲学史》的原故。

   

再说《禅海蠡测》刚出版时,真是可怜,每本定价新台币五元,在基隆市面出售,根本没有人买。但十年之后,少数流传出来的旧书,在香港的书摊被居为“奇货”,每本价值二十元美金。所以老师常勉励文化界的人士,凡事莫灰心,真有价值的作品,早晚会被人肯定的。

   

基辛格和第一本书

   

“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”一文,连续在《人文世界》刊载两年,暂时告一段落。这其中所谈及的,只是有关“身”的部分,至于有关“心”的部分,尚未谈到。人是“身”、“心”二者的结合体,禅宗所谓的心地法门,是从“心”入手的。

   

尽管只涉及到“身”的修养,已是颇为罕见的著作了,许多人都希望能看到单行本,以方便阅读及存放。

   

那时做任何事,都是打穷算盘,李淑君就把杂志的文章,加以剪贴制版,虽云简陋,但省了重新排版的费用,这本书也就出版了。这也是由杂志而衍生的第一本书。

   

说到杂志及书,使我又想起相关的一些事。《人文世界》的支持者,多属客串性质,常因人手不足而产生不能按时出版的问题。平鑫涛先生曾一再提醒我们,拖期一次,要五期的时间才能挽回销售,所以一定要按时出版,一天都不能晚。有一次,他还对我说,如果无法如期出版,也许可以改为写书,这样就没有时间的压力了。

   

有一天,忽然想到杂志该付印了,就去找李淑君。岂知到了四楼,看到稿子仍放在她的桌上,等待最后一校,而她,却外出了。

   

听说她去证券行了,是办理交割手续。

   

我大吃一惊,原来李淑君在做股票啊!

   

那时的股票市场还没有电脑,买卖股票要亲自去,因为打电话很难畅通。成交后第二天去办交割,就是转让手续。

   

其实,那次是老师的买卖,只是差她去办理而已。由于年前尼克松已去北京会晤了毛泽东,这次基辛格又去北京了,不知是否会与中共建交,以致股票天天下跌。当基辛格离开大陆之前的那天,老师就借了一些钱,叫李淑君去买股票。果然基氏离开大陆,发表谈话,一切尚无大变化,于是股票连涨三天,老师用赚来的钱,印了这本《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》。

   

老师如果把精力投注在赚钱上的话,有人说,他也会成功的。虽然初来台湾时经营失败了,那是因战乱而造成的意外事件,不能以常理论。

   

但是,老师不愿把精力放在赚钱方面,只是随缘偶一戏作,文化才是他的中心。可能因为生意人人可做,但是从事文化的人,可就不那么多了。

   

岔出了股票这段事,杂志脱期也不能怪罪李淑君了,只是常使平鑫涛先生为我们的杂志操心,老师觉得过意不去,以后就不再麻烦他代为发行了。

   

再说这第一本书印出以前,南老师已经出版了四本书:《禅海蠡测》(一九五五)、《禅与道概论》(一九六八)、《楞严大义今释》(一九六0)、《楞伽大义今释》(一九六五)。

   

《静坐修道与长生不老》这本书,后来经由朱文光译成英文,交由美国缅因州一家名叫Samuel  Weiser公司,于一九八四年出版。后来又由英文译成葡萄牙文、意大利文在各所属国正式发行。这也是南老师的第一本书被译成外国文字,在外国流通。

   

美国这家出版社,专门出版东方学术书籍,已有七十多年的历史,当他们最初收到英文译稿时,花了不少时间,请几位专家研读,最后决定出版。

   

在他们给朱博士的信中说,有关此类著述在东方有很多,但南怀瑾先生的这一本,才是真实的学问,与其他的相比,不可同日而语,这本书的英文书名是《Tao  And Longivity》。

   

这本英译本初出版时,在美国销路平平,但日子久了,看的人越来越多。后来版税也越来越多,并有多国文字的翻译本出版,老师常常笑说:“写书的人不但要有耐心,还要活得命长才行。”

单传长子的绝技

   

在讲《道家密宗与中医医理》的课堂上,曾讲到人体气脉的问题。南老师说:他听说安徽省有一个村落,有人会点“死穴”,又会点“活穴”,这是中国道家的大学问。但是祖传习俗上的不合理制度,这种绝技如果仍是只传长子,不外传他人,早晚这个绝技会灭绝的,实在可惜。

   

南老师在课堂上说这件事不止一次,没想到,身怀这个绝技的人,正坐在听众之中。

   

他就是张嘉先生(字逸仙),他文才高,武功又强,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。但他具有一个斯文俊秀的外表,那时他已快七十岁了,仍是一个白面书生的模样。后来南老师常开他的玩笑,说如果哪家千金征婚抛彩球的话,一定会抛给他。

   

有一天,上课前他走进南老师的办公室,我们也跟进去了。他说,再三听到南老师讲,不应该把绝技保密,应公诸于大众,他心中挣扎了好多天,觉得有理。但父亲早已过世,当时说明只传他这个长子,连亲弟弟都没有传,现在他怎么能公开呢?所以心中矛盾极了。他日思夜想,昨晚忽然梦见父亲来了,对他指一指那个穴道,又点点头。他醒来后感觉父亲已点头同意他公开这个绝技了,心中愉快,并希望南老师给他一些时间,在课堂上示范,向大家公开。

   

我们都无比的兴奋,要学这个绝技。据张嘉先生说,清朝时候,家乡有武功的人,常互相争斗,当与对方对打时,点了对方“死穴”,但对方不会立刻死去,要过一个月才会死,那样在法律上就没有罪了。另一种“活穴”,是当一个人忽然气绝,在活穴处下去,可起死回生,张先生自己在台湾也救过邻居的孩子。

   

点“死穴”大家不必要学,就学起死回生的点“活穴”吧!

   

张先生先表演了倒立,只用大指和食指支撑着倒立,有了这个功夫,他手指的力量才有资格点穴,才能在活穴处令人起死回生。

   

接着有人志愿做示范对象,那个穴道是大腿窝三角肌内,类似手上虎口的位置,张嘉先生大姆指食指夹住那个地方,用力一弹(突然一抖)就行了。

   

大家知道了,但是施功的程度大有不同,如果不会两个手指拿倒立的话,功效如何就不得而知了。

   

我曾请张先生在我身上实验一下,以体会那个力道。被他弹拉一下后,我整天都觉精气神上升,非常舒畅,相信是气脉流通在起作用,一定会有起死回生的效果。

   

张嘉先生精通达摩“易筋经”,武术弹腿,后来就在协会开班,传授给年轻朋友。

   

一九七七年初,他应邀到美国教拳去了。也是与儿子一家相聚。一九七八年末,他因消化不良,身体检查,说是癌症,到纽约开刀。人到了美国这个所谓科学的国度,一旦看了医生,生命由医生作主,自己的意愿被科学践踏,完全不能自主了。开刀的前夜,他写给我与行廉姐的信中说:如果开刀未能醒过来,这封信就是告别的遗书。

   

当我们收到信时,他已去世了,是手术中过去的。可能这就是他的愿望吧!实在可惜。而更可惜的,是他的起死回生绝活,虽然公开了,但是究竟是否真有人学会,不得而知。

   

南老师得知张嘉在美病逝,十分悲痛,赋诗悼念:

   

闻张嘉逸仙国大秘书在美逝世讯

   

去国原知万事空

   

凡人歌哭九洲同

   

多才已自为身累

   

肠断苍溟魂梦中

   

再想到中国医药传统中,还有数不清的绝活,是否都能像张嘉先生一样大公无私的公开呢?南老师不断的在呼吁,要文化流传,中国人不能再私有了,应该统统公诸于世,造福人类才对。

   

话说《论语别裁》

   

一九七四年四月初,大陆工作会邀请南老师去讲《论语》。对南老师来说,讲《论语》是轻松平常的事,因为他已经讲过很多次了。

   

但是这一次却不同,因为有一个会中文速记的蔡策先生,自动听讲速记,以致促成了《论语别裁》一书的问世。

   

蔡策与南老师,是在日本之行以前认识的,直到四年后,才有时间来听南老师的课。

   

南老师在大陆工作会讲了一年,把《论语》讲完了,蔡策又花了半年的时间,从速记变成文字。

   

有了这个基本的架构,从一九七五年九月起,开始了大规模的整理工作,参加的人不少,最重要的还是南老师的仔细修正。到了第二年五月,《论语别裁》出版了。

   

以后几年接续的《孟子旁通》与《老子他说》的出版,都是同一模式,先由蔡策速记,再由南老师修订出版。这几本书的书名,也都是南老师定的带有自谦意味的书名。如果没有蔡策的记录,还真不知道这几本书何时才会出版呢!

   

说起《论语别裁》这套书,还有许多趣事。刚出版不久,师范大学国文系二年级就读的学生杜忠诰,出于对这本书的欣赏,就自动向国文系日夜间部同学介绍。结果在短短半个多月,一共卖了三百多套。同学们还以为杜君是个推销员呢!

   

杜忠诰是农家子弟,南老师特赠一套西服料子给他致谢,但他坚决不收,他说是为中华文化而推介的。后来老师改送他一套藏书《渊鉴类涵》,他高兴的接受了。

   

杜君向学极为努力勤奋,后又留学日本,得到艺术学位。除国学外,他早已研习书法艺术。一九八五年起,在台湾及日本多次举行个展,并三度获全省美展第一名及多项文艺奖。近年不但多次为老古书籍封面题字,更帮忙审稿校正的工作。

   

曾有一个读者,来购买《论语别裁》时说,是一个美国学生介绍给他的,说要研究中华文化,先要读《论语》,要读《论语》就要先读《论语别裁》,才能真实了解孔子思想。如果只看一般注释的《论语》,则难免枯涩难懂。

   

说到这里,顺便提一下有关《论语》的一件事。刚来台湾不久,有些读书人认为《论语》的章节次序有问题,要重作整理。这个想法引起南老师对《论语》的注意,再加研究,愈发觉得《论语》“条理井然,脉络一贯”,绝对不必要重新编定。后来,南老师写了一篇《孔学新语发凡》,就是因为这件事而引起的。《论语别裁》出版时,这篇文章也就附录于书后,作为参考了。

   

钟先生与钟居士

   

钟德华先生是交通银行的襄理,早在“东西精华协会”创办时,他就参加了。他祖籍江苏,生长在山东,个性开朗直爽。由于他早已学佛,与各方结缘很多,大家都称他为钟居士。

   

记得是一九七四年的春天,他先约好去看南老师,并要我及行廉姐也一同前往。

   

他意外的带了一个陌生人同来,介绍之下,也是姓钟的先生。

   

原来,这位与南老师素未谋面的钟先生,曾几次托请钟居士引介,要向南老师求教。他是学西藏密宗的。

   

当钟居士提到学密宗的朋友希望拜见时,南老师就拒绝了。南老师说,不愿谈密宗,如果密宗在台湾消灭了,就让它消灭吧!因为真正的密宗难看见,假密宗太多,往往使人迷信、执着,所以消灭了也好。

   

可是天下愈假的东西,常常流通得愈广,这也就是释迦为什么说:众生斯可怜愍者也,就是说,一般人没有智慧分辨,真是可怜啊!

   

钟先生心中有急迫的问题,希望得到南老师的解答,所以几次托钟居士求见南老师,却未如愿。钟居士不得已,这次就想了一个变通的法门,不事先说明,就干脆把钟先生带来,想必南老师也不会把他赶走吧!

   

原来如此!南老师也明白了,那个再三要求见面的,原来就是坐在面前的这位钟先生。

   

既然来了,那就说吧!

   

钟先生学密宗多年,就在前一年,一位密宗的学者大师,从美国回到了台湾,并主持了一个七日的修课。

   

钟先生和其他密宗行者,大约十来个人,参加了这个修持。但是到了第四天,有人吐血了,有人昏倒了,钟先生自己也病了,好像是胃不舒服。于是这个七天的修行未能完成,就匆匆提前结束了。大家的心情变得苦恼消极。

   

说起主持这次修行的密宗学者大师,也是颇有来历的,他就是美国宾州大学的教授,张澄基博士。

   

张澄基是湖北人,他的父亲张笃伦,抗战时期是西昌行辕的主任,在西昌当地来讲,是最高的政府官员。

   

我在西昌专科学校上学时,张笃伦正是行辕主任,他的妹妹耿太太(张澄基的姑母)是我们学校图书馆的馆长。张家的孩子与耿家的两个女儿,都在我们同一学校读书,因为这个学校是当地唯一最高学府。

   

一九四0年我到西昌学校时,张澄基刚离开,听说到西藏去学密宗了,而我与他见面,是后来在台湾的事。

   

当钟先生谈这些事的时候,我忽然感到世界太小了,说来说去人与人都直接或间接的认识。就拿钟居士来说吧,抗战时期他在成都服务于交通银行,当时银行总经理金锐新,正是行廉姐的姨父。我们与钟居士在台湾认识后,才发现从前就见过了,真是有缘来相会。

   

再说这位张澄基博士,到西藏学密宗,听说与陈健民先生同时,后来他到美国留学,又在美国宾州大学任教,走上了学术路线。他的藏文造诣高,所翻译的《密勒日巴尊者传》(台北慧炬出版)极为轰动。另外他还有《佛学今诠》上下册的出版。但猜想他同时也走着修持的路,才会有主持那次七日修行的活动。

   

学密宗是富贵奢侈的事,很花钱的。常听人说,某人花了十万大头(铸着袁世凯头像的银元)求到一个法;又有某人花了多少大头,才得到某种的灌顶,所以穷人修密宗比较麻烦。

   

张澄基博士,早在彰化修建了一幢房子,听说是作为闭关及修法的道场。钟先生所参加的修持,就是在这幢房子中进行的。

   

钟先生叙述了他们那些天修持的细节,包括饮食起居等,有些属于很秘密的情况,我们也听不懂。钟先生也特别提到,学密宗的人所遇到种种困难等等。

   

南老师说,西藏因为地理环境的因素,学密宗的人也是吃荤的,不像汉地学佛人吃素的规定。如果打坐起来,吃的是鸡鸭鱼肉,体力活动又少,几天下来一定消化不良,原本身体可能已有问题的人,自然就爆发病痛了。这也不能全归启于张澄基博士。

   

南老师对于钟先生的问题,只解答一些燃眉之急的要点,许多大问题,未作解答。但却因此之故,促成了年底在高雄佛光山的禅七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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